2023.02.18
願 成為你的母親
生命的所有角色裡
我們都是這般輪轉
所謂父親 所謂母親 所謂孩子 所謂手足 所謂摯友
在那樣的一瞬間裡 我終於明白
我將這般成為你的母親 你所深深思念的母親
今天的晨光很美，讓人捨不得再躲回被窩裡，送完孩子上學，坐在書桌前，為所愛的一一禱告著。這樣來到了我父親面前，我感謝上帝聆聽他的每一種禱告，更感謝祂給予我溫厚的心成為他的朋友。而突然，筆墨落下“母親”二字，眼淚開始不止地流，是的，我終於願意成為他的母親。
他的生命裡，有一塊缺憾，被母親深深疼惜的缺憾。
我的生命裡，有一種抗拒，我不要成為他的母親。
在這樣的一瞬間，我的身體帶我寫下了這樣一個承諾，我願意，成為他的母親。
漫漫而行的歲月裡，年紀的增長也許是藏得最好的一項禮物。總要等到鏡中看見的那絲白髮，總要等到手機要拿到一定距離才看得清楚的那瞬間，我們才會突然啊的一聲喊著：“我年紀真的不小了！”看，我仍如此抗拒打出中年或老去這兩個字。
妳怕什麼呢？怕變老？怕青春不再？
我怕，將失去些什麼。
總在這樣突然察覺自己年長的某一刻裡，我們會刻意地回頭望，父親，母親，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老，白髮蒼蒼，皺紋落了一身。當我無意看見父親更衣的那瞬間，他的背不再是我曾經的黝黑緊實，而是鬆垮帶著皺紋，乾裂的不適讓他頻頻抓著癢，替他拉上了衣服，彎著腰穿上褲子的他，一手扶著桌子，嘴裡叼著煙，場景都一樣，可是，他已經不一樣了。往往在這時候，我會不忍心看，他都老了，那我長大了嗎？
面對父母年老，並不像面對孩子長大那樣自然。不常在父母身旁的我們，所有的歲月都是這樣偷偷來的，偷偷拔走他一根黑頭髮，偷偷劃上一道皺紋，偷偷地，讓他呼吸又更加沈重，偷偷地，偷走了他年少自負的一切所有。
我的父親，並不是個智者，也不懂所謂生活，他只是如常地前行著，他總是嘆氣著，像是埋怨歲月這樣拋下他，可憐著自己所有的落魄，他也不曉得該怎麼辦。
想聽孩子說說話，可是電話的那頭總是沒回應，久了，就算了。想與孩子撒撒嬌，可是從來沒有好聲好氣說過話的他，並不知道如何開口。想給孩子一些什麼實際的支持，可是他並不知道還能給出什麼，他心慌自責著，沒能給出什麼，這樣不像一個父親，這樣困著他的心。
曾經，我很執著於父親這一個角色，期望我成為一個好的女兒，期望他成為一個好的父親，我並不期待自己可以安慰他或帶給他什麼話語，那不是一個女兒該做的，那是一個母親的角色。所以面對年老的他所說的每一種話語，我都極力地反駁著，爭辯著，希望他成為一個明理的，可以支持祝福孩子們的父親。
“阿菁啊，妳覺得我是一個好爸爸嗎？”
“你覺得是的話，你就不會這樣問我了不是嗎？”
“那我是個好爸爸嗎？”
“我的答案很重要嗎？你認為是就是了！”
“那妳覺得呢？”
“不是，如果你真的要我回答的話。”
“為什麼不是？我有做過什麼不對的事嗎？”
“不講了，講了又要翻舊帳，我不想翻舊帳！”
“這樣啊～～好好，不要講。我有那樣過嗎？做不對的事？”
曾有一段時間，我們的對話會停在這裡，他似乎忘記了自己與孩子相處的許多事情，或，他從來不覺得那些有什麼不對。每每，我都會來到情緒的一個臨界點，我跟他草草道別，不想要結局是衝突或吵架，不行，要掛電話。
可是，現在想起這些片刻，這才驚覺，那些時刻的他，問著那些關於他成為父親的問題，他並不是父親，他是個孩子，想確認他做得好不好的孩子。當我是個女兒的身份時，我會用力地指責他的過錯，還把事件還原給他看，不希望他都覺得自己沒有錯。那，若我是個母親呢？若我是他的母親呢？我會說什麼？
“親愛的孩子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，在那些時候裡，你做出的已經是你能做的最好決定了，所以你是個好爸爸，就算沒有一百分，也有70.80.下次，我們再多想一下，再多做一些，就有90了。”
如果是我的孩子這樣問著年邁的我，我會這樣安慰他，這樣給予他支持的。可是我的父親已經沒有了母親，誰來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語？誰來告訴他他已經很勇敢了，可以了，可以休息了。在這樣的一個早晨，我的心終於願意了，成為他的母親，我想這樣成為他的母親，懷抱著他所剩的歲月，我知道我所有柔和的聲音與回應，都能換得他一夜安眠，那，也就夠了。
親愛的我們
所有的稱謂，都只能是稱謂。在生命的某些瞬間，我們將這樣翻轉著，我們與孩子，我們與父母，我們與另一半，我們的身份將這般輪轉著，是母親，是父親，是情人，是手足，是摯友。如浩瀚大海裡每道打來的浪，如此不同，又將如此合一在一片蔚藍裡。
親愛的生命
在我所未能及的時間與空間裡，請這般守護我的父親與母親，我願，成為他們的兒女，我願成為他們的母親，我願，成為他們所需要的那個人。請這樣守護我的心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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