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.07.07
屬於我們的樹洞
總有個地方 藏著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
黃昏下 伴著蟬叫聲的小小樹洞
那個地方 是我們的樹洞
小小的 鋪述著你我的天馬行空
墊著腳尖 你湊近我的耳邊這樣輕聲地呢喃著
每個週一晚，會有一段時光，是翔與我的小小片刻。我們坐在車裡，他突然這樣說著：
“媽媽，我覺得鬆了一口氣，不再認為自己是怪人，反而是高等智慧生物！“
“哦？哪來的這番見解？“
“看書腦補來的啊！“
“腦補？說來聽聽！“
“有的時候，我會對小狗說話，有的時候，我也會對小魚說話，還有，我還會對著車子說話，其實，我是覺得自己很怪，不應該這樣跟不會說話的說著話。“
“可是媽媽也會這樣啊！這讓你很困擾嗎？”
“嗯，我問我同學，他們都不會跟樹和昆蟲說話的，結果，我覺得自己好像笨蛋一樣。可是，今天讀到一本書，它說會跟大自然或萬物說話的人，其實是高智慧的表現，因為知道世界很大，心胸跟著變大，萬物的存在都變得有道理了，自然也會跟萬物說話了！”
“真的是這樣！媽媽很認同！所以每當我澆花時，總會輕輕地說著好多話，我相信，植物也在跟我說著話。車子也是一樣，我會謝謝他們，以前的汽車伯伯，現在的汽車哥哥，都是一樣的，我總會在下車時摸摸方向盤，謝謝他們讓我平安到家。”
“那妳不會覺得自己很怪嗎？不會怕別人笑妳嗎？”
“一開始會，可是後來想一想，別人並不懂我的感受，別人也就只是別人，我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了！而我，真的相信萬物皆跟我們這樣說著話！“
“這樣我就放心了！“
“嗯，對！我們都是高等生物！“
我很喜歡這樣的晚上，這樣的空間裡，只有我和他。聽著大男孩的天馬行空。這個時刻的他，像是從外太空回來的旅者，總帶給我好多好多的新奇思緒。他大方地分享著內心最隱密的感覺，小小的車廂就像是我們的秘密樹洞，一路上，他的臉上始終閃著光。在這樣的對話裡結束我們兩各自忙碌的一天，很多很多的疲憊也就都化掉了，然後，我們只記得這樣美好的車廂時光。
想著想著，開始回頭看看我與孩子們各自的樹洞。
老三品和我的樹洞有兩個，一個是走往幼兒園的小巷，一個則是軟呼呼的床鋪上。每天上學的路上，我們總是手牽手，說著好多祝福的話語，還有提醒彼此要想念。每天回家的路上，我們仍是手牽手，講著今天最美好的事，冷不防，孩子撲上來抱了個滿懷，順勢，我把他抱上身來，靠在我的肩頭上，他什麼也沒說，卻已如此打動我的心，我們的樹洞，這時像是滿了秋天的栗果，香著，甜著。小小的品，偶爾會與我走進另一個樹洞，沒了力量的我，躺臥在床上，這時，他會挑上幾本書，坐在我身旁，輕聲地唸過一本又一本，他說，媽媽最喜歡聽他唸故事，所以他要這樣唸給我聽，這樣，媽媽就不會太難過了。累了，小小的品就這樣賴在我身旁，輕聲地呼吸著，勻稱地像是綴上天空的白雲，如此潔白輕柔著，他說，他不會吵我，他會乖乖的，等待我恢復體力。這樣的樹洞，是我躲藏的地方，他的耳語，是我的天與地。
那安呢？我的心這樣問著我。
突然間，有股愧疚感從心底冒出來。講老實話，與老二安的衝突最多，我們能靜靜地擁抱彼此的時間似乎總是少了些。他和我的樹洞很小很小，個性固執的他與我，常常處在爭執中，責備中，他想說的話都被忽略了。太常看見他的缺點，太希望他更穩定一點，每當他有話想說時，那些缺點就像是小小的暈漬，灰黑了白紙一塊，我顧著擦拭，可是怎樣都白不了，然後，我失去了耐心，再也聽不到他想寫下的是什麼。
我發現，我忘了留給他一個大樹洞，聽聽他想說的一切。還在思念著，這孩子像是察覺到什麼，抱著他剛做好的變形金剛來到我面前。
“媽媽，妳看！我做的變形金剛！”興奮地說著，他並不理會我滿桌的工作，也不在意我皺起的眉頭，一股腦地說著他的驕傲，突然，我想起了那小小的樹洞。
安的世界，是他一個人的世界，他總這樣揣著自己的全世界來到我面前，他不在意我的工作，也無視我的忙碌，更不想知道別人介不介意他中途插入，總之，他就這樣一股腦地闖進某種平行的空間。這樣的孩子，相對之下是辛苦了。安並不太擅長解讀別人的為難，說白一點，就是不太會看人臉色，也不會看狀況說話。這樣的時候，我總因為自己的忙碌請他先等等，請他學會看狀況，等我忙完時，想要好好聽他說話時，他老大哥早就忘了一乾二凈了！忘了他曾經想說的是什麼，連同那些我的壞脾氣，不耐煩的回應，他都忘了！
我們的樹洞，就這樣小小的，有些坑疤，不太漂亮，不太令人懷念。
我來不及聽，他來不及說，字字句句化在風中，落下成了我的許多愧疚。
能為我的安做些什麼呢？我問著。
那就從今天開始吧，刻意來到他面前，給予擁抱，給予說話的空間，慢慢地，用妳的手親自為孩子打開一個寬敞的樹洞，鋪上柔嫩的綠葉，等待他的到來。
親愛的我們
總是這樣的，乖巧的孩子說著我們想聽的話，於是我們聽見了。固執的孩子說著他想說的話，於是我們避開了。轉個圈，讓我們回到孩子面前吧，然後輕輕說著，每個孩子都是等重的靈魂，都擁有同樣寬闊的一方屬於他與我們的天地。
親愛的孩子
此時的我，想起的是你的微笑，還有驕傲的神情，我想，這樣懷想著你，陪你走進屬於我們的樹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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