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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32.03.18
成爲所有給予的領受者
 
給予 我不曾犧牲些什麼
給予 我不曾被剝奪些什麼
給予 在所有的給予裡 我看見自己的富饒
給予 再次 我成為所有給予的領受者
“妳的所有給予都將以各種形式回到妳身上,帶著祝福!”
 
施比受更有福,我們一向如此被溫文儒雅地教養著,卻鮮少人跟我們說及那所有關於給予的心,以致於我們誤以為當給予時,也就是給出我們所擁有的,是一種被剝奪的犧牲,是一種帶著痛苦的神聖感,這樣的聖德讓我們下意識地避開給予,一方面卻又內疚地認為自己無法給予,小氣至極。
 
給予,對於我們來說該是哪種樣貌?金錢的給予?禮物的給予?精神上的鼓勵?痛苦中的同理?給予,一定是單向的嗎?
 
年少的我以為自己是有能力的,但那時候的我,匱乏感太深,不論是愛也好,物質也好,深深迷戀著手裡一定要抓住些什麼的實際感,所以我以為我給予了,我卻是以給予來證明我擁有些什麼。
 
戶頭裡的錢所剩無幾,兩千多塊的餘額,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,剛剛才轉出了幾萬塊給家裡。我從未過問錢的用途,我以這樣的給予來證明我的價值,我的孝順,我的能力,而我,內心匱乏無比,那個蹲在路旁哭泣的女孩,至今仍牽動著我的心,那樣的給予,是種聖德,他們這樣告訴我:“啊!你真是個孝順的女兒,你真有能力!”在那些日子裡,我給予著,卻深深地恐懼著給予,因為這樣的給予意味著我將一無所有!
 
愛情的路上也是如此。我以我的方式給予著,無論是時間或金錢,我用很多方式給予著,證明著我是可愛的,再用這樣的過程勒索著別人的愛,我這樣給予,你也要這樣付出。給予,應當是一種對等的付出,而我的給予,就這般帶著一個又一個的索求,說到底,成了一種勒索,情感最為貧窮的勒索。
 
然而在面對新生兒時,所有的給予都成了最自然不過的一件事,我們無法對稚嫩的嬰兒開出條件,也無法預測他能做些什麼回饋,那樣需要我們照顧的他們又能給予些什麼呢?在這樣自然不過的運行裡,第一次,我的給予不帶任何實質上的目的性,若有,也都回歸到孩子本身,希望他喝多一些奶水,希望他一夜好眠,希望他不要因包尿布而起紅疹,所有所有我所為孩子做的給予,都是希望再給他更多,這樣的給予,不再帶著我個人的貪念或執念,我只希望這個孩子健康地長大,這樣就好。
 
就在這樣最單純的給予裡,卻給了我最大的回饋,那是一種直達心窩的回饋,在那樣被給予的當下,整個心是暖呼不已的,而我們忘了索求。
 
當給予孩子奶水後,他這般軟呼地躺臥在我的胸前,嘴唇還因吸吮的動作而開合著,一隻小手按壓在我的另一個胸房前,他的臉上漾開一抹粉色的柔和,撫摸他額頭上的細軟髮絲,我們給予著所有的愛,不帶任何但書的愛,在這樣一刻,我們的心房卻是滿溢的,喜悅從心底升起,多好,生命這樣成長著。這,是我第一次單純地給予,單純地被給予,深深滋養著。
在教養的過程中,反覆地,我們走在這樣施與受的過程中。每每,當我們給予了些什麼,那樣不帶奢求的付出,都卻給予我們更多。
 
還記得那個午後,孩子與我躺臥在紅磚道上,仰望天上的雲朵飄然而過。孩子數著每個變化的雲朵,說是羊,說是兔子,又說,謝謝太陽公公帶來雲姊姊,他親吻著空氣,說是要給太陽公公一個吻,謝謝他這麼愛我們。那樣的瞬間,對於生命會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感謝,好像,所有曾經我們給予這孩子的所有教養與信念,都在這樣的時刻回到我們身上,他說的話語,關於人生,關於愛,明明才幾年的生命卻都能在一瞬間點醒我所一直忽略的真理。這樣的給予,從不間斷。而我從未奢望我的給予能有這樣的回饋。
 
“妳的所有給予都將以各種形式回到妳身上,帶著祝福!”
 
一一地,看見了自己的盲點,一一地,開始重新給予,一一地,在所有的給予當中,我成了最被滋養的那一個。
 
當我自在如此地給予時,我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,那是一種強壯,一種由內心發出的富饒與飽滿。像是當我給予所有文字的創作時,當我把我的心敞開在筆墨之間時,那樣的給予讓我看見自己所有豐富的可能性,而不管這些文字給予了誰,我都已經獲得最大的贈禮,對自己的一份看見與喜悅,我在我所有的給予裡豐富著。
 
當我成為一個母親時,我把自己最珍貴的時間與心情給予了我的孩子,那樣的給予是活生生地,存在各種生活的面向裡。在關愛孩子冷暖的時候,我看見自己溫厚的心,也善待了兒時的自己。在備著孩子的餐點時,那樣的細細思量與想像他們的模樣,讓我看見自己有著照顧生命的能力,而孩子飽足的神情也這樣疊印在我心上,飽足著。
 
當我成為一個師長,我把最珍貴的所有知識與人生可能見到的一切經驗都給了出去,在每一種給予裡,都帶著我對這個生命最大的祝福,即便他不曾知曉,這樣的給予總引領我再給出更多祝福,而我,是個可以祝福他人的人,如此,我領受著生命給予我的所有回饋,施已然成了受,一再。
 
在所有的給予裡,最大的受惠者一直是我自己。跨過那樣青澀的索討,那樣無助的自卑,與深深地害怕被拋棄的感覺,在一次又一次的各種給予裡,我看見自己真正的模樣與能力,而很多很多的勇氣與信心就在每一次給予中再次升起,成了我現在的模樣,而我,不再害怕因給予而一無所有。我已看見,所有給予的,不論是愛,是照顧,是鼓勵,或知識,或安慰,都必會喚起另一份給予,而力量,這樣輪轉著,成就了所有的我們。
 
真正的富有,存在於每一次的給予當中,當我們又給出了什麼,我們又得到了些什麼。我們,將成為這般富有的靈魂。
 
陪伴孩子對話最大的回饋就是,他們總是當頭棒喝給你一句生命要告訴你的話語。
我:“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?”
子:“我當然知道,我是我自己,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!”
我:“這沒有很好看,怎麼辦?要丟了嗎?”
子:“不完美也是很完美。我會珍惜的,那是我很努力才得到的結果。”
我:“如果沒有很多明天怎麼辦?”
子:“那就好好度過每一天!”
我:“我愛你!”
子:“無論你多愛我,我都比你愛我更愛妳一些!”
 
親愛的我們
愛,從不是瞬間墜落的一片情海。愛,是我們立定其中的一片沃土,所有的給予都將在這片沃土中發芽茁壯,而我們所曾付出的,都將成為綠葉花香,深深再次滋養著我們,於四季,日夜,不曾止息。
 
親愛的孩子
謝謝你,成為我的老師,帶領我看見關於給予的所有可能,你總說你還小,做不了什麼,可是你知道嗎?正是你這般稚嫩的靈魂,成就了許多的母親與父親,而生命的循環從此開始。
 
2023.春
卡達色鉛 。百子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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