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那些美好

2021.03.30

我又沒有叫你想!

那天，坐在桌旁陪著孩子寫功課，奕安開始扭動著身體，隨著他身體的搖擺，該立正站好的國字一下子往左扭，一下子往又扭，好像隨著主人的手使勁地舞動著，原本看著書的我，並沒有太多的反應，那幾天，許多事煩心，我並不是處在太好的狀態，想著，就算了吧。也許是我的容忍，也許是他的情緒愈發不可收拾，那一撇一畫飛上了天，跳出了格線外，踩踏在本子的各個角落。而也許最讓我心煩的是，他靠在椅背上往後仰，兩腳椅的模樣讓我失去了最後一點耐性。

我:你就沒有辦法好好寫功課嗎?說了幾次不要做兩腳椅?一定要等自己受傷才會聽話嗎?

安:我沒有啊，椅子沒有兩腳，我沒有那樣坐。(他挪動著身體，好像前一秒的兩腳椅與晃動都不是他的。)

我:有就有，沒有就沒有。我眼睛都有在看。

安:我就沒有啊~~

我:那你的功課呢?為什麼字都飛出去了，擦掉，這個，還有，那個。說著話的同時，我的手也開始動作，有點粗暴地擦著那些歪七扭八的字。

我:你看，這是你之前寫的，這是你今天寫的，有看出不一樣嗎? (我翻著之前的作業，想讓他看清楚今天與之前的差異。說著說著，看著他毫不在意的調兒啷噹樣，實在激起了我最後一根毛。)

我:你能用心點嗎?明明這就是你做得到的事!還有，我還在生氣，上次你寫功課也是這樣，不只忘了，後來寫的時候也亂七八糟，學英文的時候也是，明明是你單字沒有背好，還要怪我沒有給你100分……….。(狀態極差的我，像是連環砲一樣，大聲堅定地數落著他的錯。)

我:你真的讓媽媽很難過! (這是我的最後結論，鏗鏘有力!)

安:我又沒有叫你想到那些啊~~~他哭著，卻也毫不委婉地點明我的翻舊帳!

我:對，是我自己要想的，可是你看看今天的作業!(講著講著，我沉默了，覺得自己真的好笑，明明就是要生氣的人，還被嗆說是我自己要想到以前的事，說著說著，倒是我自找的!)

安:你不要想到那些，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啊，我又沒有叫你想!

我:好，我不想，也不講以前，就看今天的就好。

我們的對話停在這裡，很快地，回到當下這個狀況。只是這樣的畫面，讓我好氣又好笑。我氣的是，他真的很白目，明明就看到我在生氣，還義正嚴詞地指正我翻舊帳，真的不想活了這孩子。我開心的是，就算處在這樣的風暴中，他開始選擇不退縮，一字一句點出我的不對。他說，是我自己要想到過去的，他其實真正想說的是:”妳現在的不開心是妳自己找來的，不要和現在混在一起，都算在我的頭上。上次的，妳已經算過了。”

看到了這些，有點欣慰，一直擔心這孩子總是支支吾吾地用哭來溝通，而現在，他已經透過一次次地與我衝撞，學會了講清楚。他是聰明的孩子，一碼歸一碼，所以，我也必須一碼歸一碼，才能服他。至於另一個看見，應該是自己的情緒波動。那幾天，身體處在飄渺的狀態，心也跟著浮動著。任何一點小事，都能登上我的頭頂，準備拿劍衝刺。那樣的我，像是個鋪天蓋地的颱風，一不小心，都會被我掃到颱風尾。而那些屬於我的情緒波動，並不只是我的，連帶的，孩子都一絲一絲地感受著，觀看著，然後等著我回來。

接孩子的那個中午，我說:”對不起，媽媽這幾天情緒很不好，常常罵你們，對不起。”子翔一個笑臉迎著我說:”沒關係啦，我們還是很愛妳啊!而且妳有道歉了!”我抱著他，像是抱著我自己，我對自己說:”休息夠了，要趕快回來，妳穩了，孩子才會穩，家，才會穩。”

就這樣，來到一個星期後的我，精神回來了許多，那些躲在洞穴裡的日子，全身都是刺的日子，很快地就過去了。我用力地擁抱那些悲傷，像是冬眠的熊一般，我讓自己躺在床上，躲在被窩內，少了以往的自我責備與鞭策，我讓自己慢慢地移動著，而我，深深感謝這樣的自己，也深深感謝孩子們寬容的等待。

我想，我是這樣的一個母親，有著各樣情緒存在的母親，我也有我想做的事，我也有所謂的悲傷與憤怒，我也有著超級賴皮的時刻。與孩子相處的這些年，慢慢學會當個完整的自己，我並沒有因為養著孩子而壓抑著自己，我不完美，真好，我也會生氣，我也能難過，孩子們所犯的錯誤，我也能這樣錯著。然後，互相等待，一起前進。

我想成為這樣的母親，成為孩子般的母親。我是心甘情願地這樣走著，沒有所謂的犧牲與奉獻，沒有所謂的厲害與堅強。我想成為這樣的母親，一起生活，一起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樂，一起不可思議地可笑著，這樣就好了。

圖:我說:啊~~~好噁心好噁心，那個蟾蜍蛋好噁心。你趕快拿著，我拍張照，機會難得!

(觸感像極了煮太軟的愛玉，很快地，我們放回了水裡，再幾天，應該就會孵出來了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