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.04.20
我不要回家
最近這一個月，我自己處在一個不是很穩的狀態，只要事情不在我的預料中，很容易整個爆開，而身體的休息好像永遠都不夠。在這樣狀態中的我，面對正在衝撞期的孩子們，耐心明顯地少了很多。就這樣，這陣子一直處在懊悔中，愛著孩子，氣著孩子，再為那樣的憤怒感到後悔。
所謂碰撞期，對我家來說，是個很奇妙的時期。小小的孩子，好像每三個月就會來個一兩週的忤逆期，在這段期間內，孩子的狀況總是特別多，沒辦法每次都順利通過，一次又一次地碰撞，一次又一次地溝通或訓斥，就好像蝦子脫殼一樣，沒得輕鬆，可是，讓我願意這樣承受這些碰撞的是，兩週後，會奇妙地看到孩子突然往前邁了一階，就像蝦子新長出的殼一樣，宣示他又長大了一些。只是，身在其中，很緊繃，像是尚未退去舊殼的蝦子般，百般難耐。
這次的碰撞期，三個孩子一起來到。尤其是兩個小的，一搭一唱的，反覆地吵架，反覆地捉弄對方，反覆地挑戰我的底線。哥哥則是還捨不得長大，這些夜裡，他總是半夜醒來，小聲地踩著光溜溜的腳ㄚ，輕聲地踏入我們的臥室，偷偷躺在一旁的小床上，偶爾，會伸出手來拉著另一張床上的我的右手，輕輕地，像是抗議他不想那麼快長大。我是個很淺眠的媽媽，在孩子醒來踩踏在地板的那一瞬間，我也就醒了，靜靜地看著孩子溜進我們的房門，再迅雷不及掩耳地躲在被窩裡。我輕輕地回握著翔的手，讓他知道我就在他身旁。弟弟們就沒那樣溫柔，咚咚咚地踩著大巨人的步伐，不客氣地跳上床，大喇喇地躺在我的右方，還把棉被硬是扯走了一角，再用眼睛都瞇著看我，怕吵醒我。這麼多的聲響，要是我都沒醒，那一定是我累到翻掉，像頭大象一樣。
週六時，本來要獨自出門辦點事情，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吵著要跟。本想說帶翔翔出門就好，結果老二也要跟。好吧，多帶一個!結果老三也要跟，他說怎麼可以沒有帶到他?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門，只為了短短的五分鐘處理事情。坐在車裡回程的路上，孩子們極度地浮躁，大聲小聲地爭吵著，”媽，他說我是屁屁豬!””沒有，是他先說我是便便!””媽，你看，他的手故意壓在我腳上!””沒有，是他說謊，我沒有!””媽，等一下可以吃冰嗎? “”媽，你看他又再亂說話了!”哥哥大喊了一句:”不要吵了!”他很生氣地交叉著雙手，鼻孔張得好大，像是要噴火一樣，他覺得兩個弟弟很糟糕，都講不聽，很煩很討厭。
我打了方向燈，一個動作，把車撇到路邊，我說:”等你們安靜，我再出發!”
好死不死的，停著的路旁，屋簷下有個燕子窩，鳥媽媽正在飛來飛去地餵小鳥，遠遠地，還看得到小鳥粉嫩的頭!這下好了，他們怎麼可能安靜得下來?
“媽，你看，有小鳥耶!媽媽在餵牠吃東西!”
“我不要看，我在等你們安靜下來!”
“媽，你看，鳥媽媽又回來了!超級酷的!你看你看!”
“我不要看，你看不出來我在生氣嗎?”
“媽，你看你看啦，鳥媽媽飛走了，她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吧?!”
“我說，你們給我安靜下來，我沒辦法在這樣的狀況開車，太危險了!”
就這樣我們在車子裡僵持了好一會，總算孩子安靜下來了，總算在五分鐘後我們到了家門，就在下車前一刻，品睿有意無意地把手放在快要睡著的奕安腿上，睡矇矇的奕安，覺得品睿絕對是故意弄他的，兩個人就又這樣吵了起來。
“你幹嘛弄我!媽，他故意弄我的!”
“我沒有，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一點點!我有說對不起了!”
“他只有說一次，可是他弄我很多下!”
“對不起! 對不起! 對不起! 對不起! 對不起! 對不起! 對不起!”
很可笑的畫面，很故意的老三，很刻意地重複著對不起，只是，這讓奕安更難過!
“他不是真心的對不起!哇哇哇~~~~”就這樣，奕安開始大哭，哥哥豪邁地邁開步伐走進家門，他不想淌這趟渾水!講不聽的弟弟!
我讓品睿先進屋，也把奕安喊下車，他執拗地在原地繞來繞去，他覺得我沒有對品睿的行為作出相對的處置，換句話說，他希望我大聲地罵品睿一頓!可是我沒有。這讓他的情緒多了些不公平的憤怒。我試著解釋，只是小小的碰撞，他也累了，弟弟也道歉了，我試著要牽他的手，他一把甩開，這下換我的口氣不好了。
“你試著想想這些感覺，這些就是平常品睿被你捉弄的感覺!媽媽說過，你對待別人的方式，別人也會學起來這樣對待你!”他好像聽懂我在講什麼似的，多了一份困窘，哭得更大聲了!
“可是你都沒有罵品睿!嗚嗚嗚~~~”
“請關上車門，我們進屋了，你需要休息，我泡杯蜜茶給你喝!”講完，我就走向前，不能在這個時候繼續討論，會牽入太多過往的情緒，翻舊帳了!可是，沒有感覺他跟上我得步伐，一回頭看，他站在車子旁嘟嚷著:”我不要回家!我不要回家了!嗚嗚嗚~~”
聽清楚他話語的第一瞬間，我有點心疼，心疼他這麼難過，難過到不想回家了，可是又想著，這孩子，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捉弄弟弟，這一次，他的感受如此深刻，也許可以理解別人難過的感受了。我看著他哭著臉花花的，牽著他的手走回家，我們沒有立刻進家門，我跟爸爸說，讓我處理，就這樣，只有我跟他在屋外的一角。他的困窘，他並不想讓太多人看到，尤其是弟弟和哥哥。
我:”你是誰的孩子?”
安:”嗚嗚嗚~~~~”
我:”你是誰的孩子?”
安:”媽媽的孩子!”
我:”所以，我很愛你!我真的很愛你! 因為我愛你，所以我也會教你，我希望你越來越好!因為你是我的孩子，我很愛你，我會希望你成為一個好的奕安，所以，媽媽一定會教你。同樣的，我也會這樣教哥哥和弟弟，我不會，絕對不會放任你們亂亂長大!”
下意識地，我一直重複著這些相同的話，一邊說著，一邊把右手放在他胸口上，我用無敵認真的神情告訴他:”我很愛你。媽媽在哪，你的家就在哪。我希望你喜歡回到這個家，我一定會保護你，一定會好好地帶著你長大，所以不要再說你不想回家，這是你的家，你永遠的家。有什麼再難過的事，我們在這個家裡，一起面對，好嗎?”
也許是我非常認真的口吻，也許是我們一對一無比認真的談話，他不再哭鬧了，也答應我，不再故意弄弟弟。我摟著他的肩，走進家門，剛剛的那些熱情對話，只有我們知道。你說，他會不會再捉弄弟弟呢?我想會吧。那我就再講一次，反覆地，就像拋光一樣，一次又一次，一層又一層。
親愛的孩子
很愛很愛你，這樣的愛，包含著希望你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，所以，我不要放縱你，也不要寵溺你，我愛著你，也會教你，一次又一次，我們會越來越好。
親愛的我們
那些小小的爭吵，看似無害，那些小小喊著不想回家的言語，看似無妨。可是我想，那是小小孩唯一巨大的言詞了，想再次確認我們很愛他，想再次確認這個家是他的家!所以千萬別說:”好，你就給我出去，不要回來這個家!”對我們來說，這是句玩笑話，對孩子來說，那是一道上了鎖的門，若有似無地擋住了他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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