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那些美好

2021.03.16

我 無所不是  我  什麼都不是

每個人都該有100種樣子吧，是母親，是父親，是孩子，是情人，是花，是草，是鳥，是無語的一塊方石，我想，我們都是這些個樣子，在某個時刻裡，再化成一片清明，沒入大地，沉寂。

陪伴孩子時，我是個母親，而這樣的母親還細分成好幾種模式。追著時間跑時，我是帶著焦躁的灰土色，催促著孩子往前進，偶爾噴出兩三顆石礫，摩擦著彼此。賴著孩子撒嬌時，我成了軟軟甜甜的棉花糖，裡面帶著草莓餡的那一種，入口即化，甜得孩子滋滋滋地吸吮著大拇指，滿臉的粉紅色。孩子生病時，我想，我是條法蘭柔毯，柔柔的，軟呼呼的，如此細心呵護地包裹著他們，僅僅只是一度上下的變化，都足以牽動我的心。與孩子和著麵團做著餅乾時，我成了五星級的大烘焙師，一塊無鹽奶油，一碗二號紅砂糖，再來一包1000公克的麵粉，成形餅乾自模型中脫落，有三角龍，有劍龍，有腕龍，還有看不出來的暴龍，排排躺在烤盤上，孩子眼中的我，無敵厲害。

偶爾我成了一股藍，不是天藍的藍，是土耳其藍再抹上幾撇灰，我沒有力氣，沒有空隙呼吸，沉沉地墜入屬於我自己的深海裡。我閱讀著，我書寫著，書寫著，閱讀著，這樣的我，墨成了一道道的文字，灑落在紙上，那樣的灰藍，轉而澄明，洗成了透亮的天藍。

還有些時候，我是道彩虹，是黃，是綠，是紅，是紫，當我雙腳踩踏在泥土上，磨蹭著滿地的綠時，我是個孩子，紮著兩股辮子的小女孩，赤腳奔跑著。彷彿聽得到小女孩的嘻笑聲，她的洋裝總是沾上幾抹泥濘，卻又絲毫不介意地躺臥在青草地上，管他的，不都打赤腳了，還管那洋裝一身白?

當我靜下來端坐水畔旁，我倒成了那幾尾悠游的魚，不昂貴，小小的金魚，卻有著鮮紅橙黃的魚身，閃亮在水面下，偶爾，順著魚身來到了黃菱花的葉片下，我倒成了那菱狀的葉子，片片散開，浮游在水面上。我是水，我是魚，我是綠，接著綠。

偶爾，我喜歡呆坐在樓梯的轉角處，那有一道小小的窗，陽光灑入，僅僅只是幾刻鐘的時間，窗台上的杜鵑，細小的樹身上，墜著三朵粉紫色的花，據說，這是日本杜鵑，細嫩，不張揚，就這樣，我成了那花瓣，嫩嫩地，靜靜地享受唯一給我的一道光。她不張揚，卻是唯一的主角，像極了我生命中的我。

大多數的時間，我想我是人，一種富含七情六慾的高等生物。當我與你這樣相視時，漸漸地，我成了你。我以為我是我，這才知，生命已賦予我這樣的心，順著你的話語，我成了你。所以你所說的痛，我想我也這樣痛著。所以你所把持不住的喜悅，我也是這般沉浸著。有人說這般多情不好，心頭上太多的感受，該要怎麼生活?可是我說，這樣真好，我是我，我是你，我無所不是，卻也什麼都不是，負載著千萬種感情的我，下一刻，已然澄明，像是清澈的流水，沁涼地蜿蜒過眾多的石礫，我知道，我會回到那片大海的，浩瀚，足以包覆我所成為的一切。

我想，漸漸地，我找到活著的理由了。這一片浩瀚，該是我活著的理由。所以，我不再是我，真好，我不再是我。

圖:黃菱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