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.04.16
翔的挫折感
我不要看了。看了又不能買，我很難過。
我不要輸。輸了好難受，不玩就不會輸了。
最近家中的孩子，來到了撞牆期。一個還好，總是能容忍突如其來的火山噴發，也能在第一時間察覺陪伴著他。但可怕的是，這陣子是三座小火山一起間歇性地噴發，然後牽動地殼，連帶地引爆兩座大火山，哈哈哈，很有畫面吧，一團流在一起的岩漿。…………….唉……我一定是腦子燒壞了，還在苦中作樂，哈哈哈。
最近的翔，不是太開心。
跟弟弟玩著Switch的他不開心，因為弟弟總是不聽他指揮，總是跟不上他的腳步，然後….就輸了，他氣得大吼:都是你，都講不聽!
離開弟弟，自己玩著的他也不開心，因為他沒能加入其他兩個小笨蛋的笑聲，框啷地一個人在角落裡坐著自己的事，好像很好，卻又好孤獨，只差沒在地上畫圈圈了。
進退兩難，獨處也不是，合眾也不是，最近的翔翔，處在捨不得長大的8歲年紀。在旁邊看著的我，理智上知道不要干涉太多，他需要自己長大。情感上，我卻同化了，把這樣的情緒攬在我身上。每次當他噴發時，我都急著討好他，照顧他，因為某個部分的他很像我，潛意識地，我把他的情緒都當成了我的情緒，捨不得他難過。但我想，其實我是在捨不得自己，以前，沒有人這樣關照我的情緒，而現在，透過這個孩子，透過照顧他，我好像在照顧著以往的自己。
可是，他不是我，也不是我的替代品，他就是他，獨立的一個個體。
兒時的我，沒能好好消化自己的情緒，現在成人了，我會無意識地透過安撫孩子去安撫以往的自己。同樣地，兒時的翔，若沒能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緒，等他長大，這一塊一樣沒能完整，他遲早得交回這份作業的。認知到這一塊，看著他的那些不安與難過，我試著將自己的位置調整好來。我說，那是他的情緒，他的課題，我該做的是引導他，讓他有時間與空間消化，而不是討他歡心，用作弊的方式讓他跳到快樂的框框。
那天帶著孩子逛建國花市，孩子們陪著我們走了老遠，我想著就讓他們選個小飾品吧!安先選，選了個大鯨鯊，好啦，是拇指般大的大鯨鯊，偏偏翔翔也想要，偏偏，只剩這一隻，他說: 我不要看了。看了又買不到，我很難過。悶著一張臉，起先的我，好說歹說，不然，幫你再買一個別的?不然，我們再去書局逛？不然….很多很多的替代安慰方案跳了出來，我急著安撫他的心，一手把所有的不開心攬了下來，現在想想，真是自大，那些執著於當個拯救者的制約，就這樣砰地跳了出來，沒得躲。就這樣擔心著他的不開心，我忘記看到兩個小的很開心，品睿挑了兩個粉與藍的鯨魚，安說，一個鯨鯊就夠了，三個50元。就連付錢的那一瞬間，我想的還是，怎麼辦?翔沒有挑到他喜歡的。而弟弟們不敢太開心，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哥哥，那有點超出他們的能力了。因為無能為力，他們始終保持一段可觀的距離。
一路走著，走過了大安森林公園，準備要上車，翔始終臭著一張臉，他沒說話，卻用這樣的表情責怪著所有的人，彷彿真的是大家的錯。腳窸窣窸窣地踩在沙地上，碰碰碰地不情願踩著每一步，望著他的背影，我瞬間驚醒。這孩子需要的是有看顧自己情緒的能力，不會永遠有人隨在他身後替他解決一切的，我的不理性安撫，相對之下，顯得多餘且自大了!
我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，蹲下身來看著他氣呼呼的臉。
我:你還是很難過嗎?
他看著我不講話，眼睛像要噴火一樣，像是說著:明明妳就都知道。
我:我需要知道你現在的心情，你要說我才知道。我不要用猜的。
他一樣悶著不說話，可是淚珠不小心從眼底下冒出了。喘氣聲也越來越大。
我:沒有買到讓你很難過嗎?還是你在生氣，覺得奕安應該要把鯨鯊讓給你?
他:我沒有這樣說!可是他先選了，就把我喜歡的選走了!我就沒有了!
我:好，所以你沒有怪他，可是因為他選走了，所以你沒有了，所以你很難過，因為你超級喜歡鯨鯊，這樣對嗎?
他點點頭，眼淚仍在眼眶中打轉…我必須深呼吸，不然一定會又急著安撫他。
我:那，你希望我怎麼做?
他:我不知道!
我:好，那你希望我給建議嗎?
他:不要!
我:好，那我們都給對方一些時間，好嗎? 然後再想想該怎麼辦!
倔強的他，像是煮沸水的茶壺，打開了些孔隙，那些100度的蒸氣噗噗噗地放了些出來，水面的滾動不再那樣暴動，至少，緩下來了。我告訴自己，先這樣就好，別在情緒眼上又說教。
晚些回家後，我花了許多時間一再地跟他確認他的情緒，只是目的不是要安撫他，而是希望他認出自己的情緒，看到情緒後的原因，然後才有辦法找方法應對。我們討論的結果是，到文具行挑一個等價的小東西，目的跟當天一樣，讓他們小小的開心。看著他挑東西的背影，突然明白，其實孩子想要的是和弟弟一樣，也有買到東西，也有開心的瞬間，他不要又被落下來。
事後，我告訴孩子，並不是出去玩，一定就會買東西。要看到喜歡的，值得的，才會考慮買，畢竟，錢有一定的數量，想要的卻是那麼多，慢慢地，要開始判斷什麼值得買，而什麼是可以捨下的?而也許，也可以延後這份享受，等待累積一定的時間與金錢，挑個最喜歡的東西。
我這樣看著他，輕輕地，認真地說著:你一定要學會看到自己的情緒，然後，說出來。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心情不好，若不主動講出來，沒有人會知道的，這樣，只有你在自己的世界裡難過著，別人進不來，你也出不去。而也不是每次都得贏，或實際獲得什麼。當你每次都贏，就代表每次都有人輸，難過不是不存在，只是換人了。那，不見得是你想要看到的。
親愛的孩子，沒有人會樂意接近臉臭的人，不是因為他們不喜歡你，而是他們不曉得怎麼安慰或幫助你，所以要學會照顧自己的心，說出感受，想辦法讓自己找到快樂。
這些話，也送給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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