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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.12.03
習慣性道歉
我癟著嘴 倔強的臉上 始終不掉一滴淚
你生著氣 一手拉著我 代替我說對不起
可是 我也好委屈
你有聽見嗎？ 我也好委屈
放學時，一個女孩叮叮咚咚地跑向我，心裡一陣小慌張，應該又是要來告狀的吧。
“安媽媽，他對我說不好聽的話，他罵我是豬。”
“真的嗎？你真的有這麼說嗎？”我轉身看向一旁的安，他的手剛剛才牽到我的手，都還沒溫熱，就來這樣一招，他開始有點激動地喊著。
“我沒有，她亂說！”
“明明就有……”小女孩清楚地講出時間與過程，唾唾逼人。
“好吧，安，你應該要跟他道歉的。”握緊孩子的手，我這樣命令他。
第一時間，在接三個孩子的混亂中，我亂了手腳，心想著要快點回家，又想著快點解決事情，我並沒有停下來與孩子確認，間接地，代位道歉。這時，一旁的另一個女孩急忙跳出來澄清，說著關於發生的一些事情，這才明白安也有委屈，他的難聽話看起來更像是反擊所說出來的話，至此，突然驚醒。
有點心疼自己的孩子，沒有在第一時間給予他足夠的信任，也沒有跟他確認所有的事實，第一時間，我做的是拉著他的手，要他道歉。在那一瞬間看見自己對應指責的反應，帶著自卑與自責，片段的，兒時的大人的背影，成了我的模樣。
“怎麼沒有說妳罵他的事呢？妳都只有跟我告狀？”我問著小女孩。
“怎麼你沒有說被她罵的事呢？那你回她話是在反擊嗎？”我問著自己的孩子。
“我忘了！”安輕描淡寫地說著，他似乎不那樣在乎曾有過的衝突。
一句我忘了，讓我有點好氣又好笑。怎麼會這樣悶著頭被罵？摸摸他的頭，我蹲低來與他平視。跟他認真地說著對不起。
“對不起，媽媽應該要先跟你確認過的！你是我的孩子，我會相信你所說的一切，如果我又忘了，要提醒我。你是我的孩子，我選擇聽你的！”
回程的車上，跟三兄弟討論著今天發生的小插曲，我請他們幫幫忙，當另一個人被我這樣誤會時，一定要跳出來澄清，讓我知道我該知道的所有面向，然後提醒我，當我言行舉止不恰當的時候。
末尾，我這樣說著：“媽媽很愛你們，但是還不夠成熟，若我的行為言語不對，一定要提醒我，冒著吵架被罵的風險都要這樣與我面對面碰撞。要說，一定要跟我說，關於我應該知道的一切，我很愛你們，我相信你們。
牽掛著這樣的一場紛爭，心這樣問著我：為何自己總是在第一時間道歉？習慣性地承攬所有錯誤，又下意識地背負所有的責任，別人的，自己的，甚至會替別人的錯誤合理化。
因為孩子平時與手足相處時，難免有爭執，也難免說出不好聽的話，很自然地，當別人向我告狀他的不是時，我很容易地認定這是事實。可是我忘了先與他確認過程，像是，你弄散了一地的玩具，那，髒亂應該都是你造成的吧？
<最不該做的就是:第一時間代替或要求自己這一方道歉>
這時，許多兒時的片段畫面一個個從盒子裡掉了出來。當我們偶然有所爭執時，父親總是先責罰再說，他總是說，你好好的，別人怎麼會說你。又說，你一定有哪裡做不好，才會被罵。在那些情境裡，很多時候是我們被壓著頭說對不起。
我們的上一輩，生長在一個不容易的大環境裡，很多時候，他們以為這樣是一種保護，要管教，要先責罰，不然出大事就糟了，被否定就糟了！習慣地，他們選擇先責備孩子，卻在那樣的大聲斥喝裡，一併否定孩子的性情與未知的真相。就算孩子已受傷，就算尚未釐清所有的狀況。看起來好，就好了。看起來解決了，那就沒事了。
當父母選擇在第一時間否定自己的孩子時，孩子也同時否定了所有的信任與協助，接收到的是更深層的被拒絕與被背叛。漸漸地，心房在那樣的假象中關上了。開始習慣報喜不報憂，因為憂不會讓父母憂心，只會引來責備。
出車禍的大學生，第一句說出口的是：“不要告訴我爸爸！”，他說，反正爸爸只會說他錯，才會出車禍。所以不要講，他自己處理就好！“他的腳受傷嚴重，這樣自己拄著拐杖生活了兩三個月。爸爸總問他怎麼不回家？翅膀硬了就不回家是嗎？我是這樣教你的嗎？
先生外遇的女孩，始終沒有勇氣回娘家訴說所有的委屈。她哭著，好不容易娘家的爸媽知道了，卻是責怪她沒有好好當一個太太，不夠有魅力，不夠有婦德，從小就讓人擔心，老公肯娶她已經是萬幸。要改！要改！老公才會疼！不要說什麼離婚，自己做錯還提什麼離婚！
孩子稚氣的爭執把我拉到這些過往的回憶前，小小的孩子，大大的孩子，我想，要的都是一樣的，帶著信任的愛，帶著溫柔的支持，一種所謂“家”的後盾。
當然事後的檢討一定要，但不要在第一時間混為一談。
在我們確認所有的真相與給予支持後，我們帶著這樣的理解回到錯誤之前。不論這是別人或自己的錯誤，當我們可以懷抱支持站在黑暗之前，我們會看到亮光，那所有的錯誤，就會在這一小小的光點開始轉圜，像是從中心點擦掉的黑暗，一圈一圈，我們為自己擦掉錯誤與黑暗，也就不會一直緊握那枝筆，越描越黑，瘋狂地畫著黑色圈圈，陷入一團黑，重重疊疊。
現在的我，一路學習著，有時仍處於盲目的道歉階段，仍想盡辦法要妥協，總在第一時間責備自己的孩子，這樣的我，承襲了父母所懷抱的自卑與一顆想要保護孩子卻拙劣的心。經歷著，覺察著，思想著，生命帶來這樣的禮物，在烏雲後頭，我知道，我與孩子將看見更多的藍天，而我們，將這樣一起前進。
親愛的我們
讓我們不再先責備自己與孩子，先已有對錯定論。讓我們在那關鍵的一瞬間，給予適當的支持與協助，讓孩子知道，永遠，這是一個他可以回來的家，永遠。
親愛的孩子
對不起 第一時間竟是先請你道歉
對不起 我應該要先和你確認所發生的一切
我愛你 我要站在你面前 與你面對風雨
我愛你 我選擇相信你所訴說的一切
謝謝你 這樣帶領我看見
關於我生命灰暗的一切 於是得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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